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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九年十一月五日,是我刚刚参加完这学期期末考试的第三天,这意味着我们即将进入一个短暂的假日,而后准备迎接国际佛教大学新学期的开始。这天,恰巧是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或观音)菩萨出家之日,在中国,无论佛教信徒还是非佛教信徒,因为信仰庄严而慈悲的观世音菩萨,许多人都会到神圣的寺院里朝拜这位救苦救难的菩萨,以期得到身心的健康与安宁,因为观音菩萨的形象早就深入到中国民间社会的千家万户,并被大多数老百姓所熟知,且深得人们的推崇和信赖,故有“家家弥陀佛,人人观世音”之说。
这一天,不仅对于许多佛教徒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对于我来说,更是一个值得纪念的特殊日子。因为这一天亦恰巧是一代高僧,当代第一比丘尼——隆莲法师圆寂三周年纪念之日;同时,许多信徒和我一样,由于对隆莲法师的无比敬重,也把此日视为隆莲法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日。的确,如果隆莲法师还在世间的话,那么她今年已经是一百岁的老人了;可是,就在三年前的今天,即二零零六年阴历九月十九凌晨六时五十分(卯时),她老人家于四川省成都市爱道堂安详示寂,终年九十七岁,僧腊六十五,戒腊六十五夏。
回忆起我在爱道堂与隆莲法师的最后一次会面,便是二零零六年我第一次来国际佛教大学就读之前,我向她老人家说明告假的来意之后,只见她清澈的双眸久久地凝视着我,仿佛有着千言万语需要叮嘱我一样,可终归是一言未发,毕竟她已经九十多岁高龄,加上长期闭关,已经静语很长时间了。然而,从她老人家仍然有神而又深邃的目光里,加之她亲自对于我们这一代年轻尼僧的培养和教育,使我依然能从她那饱含深情和慈爱的眼眸中感受到她给与我们的无限关怀和所寄托的殷切希望。她的辞世使我和众多弟子失去了法的依怙。
就在我初次来到国际佛教大学仅两个半月,当时也是刚好进行完英文课的期末考试,和现在一样,虽是短假期间,可我的心情并不踏实,亦没有丝毫的放松,总感觉有一种不祥之兆,会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一样,好几天心里总是忐忑不安,一直默念着阿弥陀佛的名号,果然不出所料,那天晚课后,我正漫步在校园的操场上,独自一人念诵着阿弥陀佛,忽然从我的手机里传出了爱道堂圣智法师和成都李忠兴居士的声音,她们告诉我隆莲法师已于是日凌晨六点五十分圆寂,闻此噩耗,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顿感悲从中来,一种莫名的惆怅和凄凉不断地涌上心头,谁料想初来泰国之前,我与法师的那一次告假竟成了最后的永别,或者说是永远的诀别。
次日上午,我再次接到信愿法师从河北打来的电话,再次得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总想着该为她老人家做点什么,因为身在异国他乡,路途遥远,加上其他各种原因,我最终没有返回中国,没有回到自己暂时离开的宝院——成都爱道堂,向她的遗体作最后的拜别。弟子追随隆莲法师十六载,既作为法师的徒孙辈,又很荣幸地成为法师的一名学生,在她生前,我和许多年轻的尼僧(包括爱道堂、铁像寺和四川尼众佛学院的年轻尼僧)一样,为了表达对她老人家的景仰之心,一直尊称她为“莲师爷”或“师爷”,这样对她老人家的称呼,对于我们年轻的一辈来说,仿佛更负有亲切感。当时,得知法师圆寂的消息,我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悲痛,思绪万千,经过校方领导的同意,我亲自为法师设立往生牌位,供奉于北传佛殿的西方三圣和地藏王菩萨像前,并为其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达四十九日,同时每日将念经功德回向给法界一切有情,祈求仰仗地藏王菩萨的威力,加持天下所有众生,往生西方极乐净土;因为隆莲法师一生总是不忘众生苦,悲智双运,不辞辛劳,弘法利生,普度群迷。其实,我心里明白,以隆莲法师一生不懈的努力,弘扬佛法,精勤修行,她早已有所成就。我为其念经,一方面,是尽弟子的一片孝心,以表达自己对法师的崇敬之情;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感激法师对学生的教导之恩,以寄托对法师圆寂的哀思之情。隆莲法师的圆寂,可谓德星陨落,人天同悲;她的辞世,不仅是对四川佛教界,而且是对中国佛教界,乃至于世界佛教界的一大损失;其孜孜不倦、诲人不厌之精神却永驻人间。
兹择其法师一生学修精要概述之。隆莲法师俗姓游名永康,字德纯,一九零九年(宣统元年)农历三月十三出生于具有世界第一大佛之称的四川省乐山县,其父母家族皆为世代书香门第,且世代信奉佛教,有着浓厚的佛教气息和氛围。法师自幼聪颖好学,三岁开始读书识字,五岁便能自由阅读,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后自学国文、历史、地理、数学和哲学,又随美国籍牧师之妻燕德恩夫人学习英语,之后又学习诗词、书法和绘画。因受其家庭环境的影响和熏陶,法师幼年开始学佛,由于在乐山乌尤寺偶见大勇法师之威仪,遂萌生出家之念头。因一本净土宗的入门书《径中径又径》,深受启发,便对佛学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兴趣,并茹素奉佛,同时凭着一腔热情,下定决心将佛教作为自己终身学习和探索的目标。法师年轻时,即显露自己的才华,一九三一年,二十二岁的隆莲生平第一次使用“游永康”之名参加四川省“普通行政人员”和“高等行政人员”两次考试,均一举夺魁,荣登榜首,从此,她的才气扬名四川省城。一九三六年年底,二十七岁的法师再次参加四川省政府举办的县政人员考试,并再次以最高成绩夺得桂冠,名列榜首,从此她的名声不胫而走,一鸣惊人,被誉为“川中女状元”和“西蜀才女”之称,成为省政府第一位女文官。不仅如此,法师年轻时,已先后担任乐山县立女子学校、成都县女中和成都女师之教师,由于她出色的教学能力,常常使一些枯燥的学科变得妙趣横生,大大提高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和理解能力。
然而,正是这样一位才华横溢、名声大振的女才子,正当其事业逐步走向辉煌时,她却潜心佛学研究,并经常前往成都少城佛学社听闻一些大德高僧和着名佛教学者讲授佛法,诸如当时着名的昌圆法 师、能海法师、喜饶嘉措大师、法尊法师、悦西格西、以及王恩洋居士等。在那些时日里,法师饱受着佛法的甘露,研究佛学的兴趣日趋高涨,在此基础上,又学习了藏文、中医和针灸、以及佛像雕塑技术等,凭着自己过硬的才学和较高的领悟力,并着手翻译了一些佛学着作,通过听经和不断学习的收获,印行了早期第一部诗集《志学初集》,完成了第一本佛学着作《摄大乘论疏略述》。为了全身心地投入到佛教事业中,更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一九四一年农历六月十七,三十二岁的法师因官场腐败,留下一张“请病假三天”的假条,毅然辞去了省政府的职务,从当时四川省佛教协会会长兼成都市大慈寺方丈昌圆法师座下披剃出家,被赐法名“隆莲”;同年腊月初八,于成都文殊院受具足戒,成为一名正式的比丘尼。从此,中国便少了一名女官员,却多了一位女高僧,不能不说是佛门之幸,信众之福啊!
隆莲法师出家后不久,受昌圆法师之命,担任四川莲宗女众院教务长兼教职工作;听法尊法师讲佛学,写成《入中论讲记》;受王恩洋居士特邀,为其校对《新人生哲学》和《金刚经释论》。一九五二年,四十三岁的法师奉能海上师之命,将藏文本的《入菩萨行论广解》译成汉文;同年,应四川大学文科研究所所长兼《藏汉大词典》主编张怡荪教授之请,参加该词典的编撰工作;解放初期,国家为保护人才,使其能发挥专长,造福于人,于一九五三年春,四十四岁的法师和其他一些着名宗教界人士被政府特聘为四川省文史馆馆员,从此得到一份固定的工作,生活有了保障。一九五六年秋,法师由中国佛教协会调往北京,参加《世界佛教百科全书.中国分册》和《大百科全书.宗教卷》的编撰工作,其丰富的学问知识曾得到周恩来总理的赏识和赞叹,并被邓颖超夫人所接见,她不仅转达了周总理对法师亲切的问候,自己亦对法师渊博的学识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赞赏。一九六零年初,法师从北京回到成都,作为省文史馆的一名研究员,于次年参加了《四川省志.宗教卷.佛教篇》的编写工作。
隆莲法师出生于清朝末年,一生虽经历了辛亥革命、“九.一八”事变、抗日战争、成都解放、“文化大革命”、以及宗教政策落实几个时期,但任何的艰难困苦和风霜雪雨都始终未能改变她对人生真理的追求。经过一系列的大风大浪后,法师依然生活在浩瀚的佛法海洋里,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地寻求和探索。在这个广阔的领域里,她曾在一九八零年被中国佛教协会聘任为《法音》杂志的编委;是年,获得日本佛教传道协会颁发的“传道功劳奖”。为使出家女众能够得到更加圆满的比丘尼戒法,在隆莲法师的精心倡导下,于一九八二年春,和通愿法师一起,共同恢复了在神州大地上中断相近九百年的二部僧戒;同时,为了二部僧戒的传播与发展,法师曾亲自将二部僧戒的传戒仪轨由汉语译成了英语,书名为《比丘尼二部僧戒羯磨》;为了受戒后的比丘尼能够更加如法地学习和守持戒律,法师亦曾着有《比丘尼戒本简释》。此后,在传戒法会中,法师又多次担任二部僧戒中的尼部“戒和尚”,为现今二部僧戒的传授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隆莲法师非常重视佛教教育,认为佛教应当以教育为本,弘扬佛法必须后继有人。佛门出家弟子,无论比丘还是比丘尼,要荷担如来家业,首先亟待提高其文化素质,学习“经律论”三藏,勤修“戒定慧”三学,才能使佛教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面对当时的现状,法师虽年逾古稀,依然不顾耄耋之年,除了在爱道堂讲经说法外,在前任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居士和众人的大力拥护和支持下,七十五岁的她于一九八四年毅然在铁像寺创办了中国第一所专门培养出家女众的高等学校——四川尼众佛学院,并亲自出任院长,执鞭任教,同时由当时的赵朴初会长担任该校的名誉院长,此壮举实为中国佛教史上开创尼众学院之先例。同时,法师结合当时佛教发展的实际情况,提倡人间佛教,主张“学修一体化,学僧生活丛林化”,将培养学生的目标分为三个阶段,即寺院管理、佛教教学和佛学研究,并亲自手书“依戒定慧为天人师,无为无逸多闻多思”,以此作为学院之校训。
隆莲法师生前,曾当选为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中国红十字会四川分会理事、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四川分会理事、全国政协委员、四川省政协常委、四川省诗词学会顾问、以及四川省和成都市佛教协会名誉会长等多种重要职务,同时被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聘为高级研究员。一九九零年,七十九岁的法师应邀参加四川峨眉山金顶华藏寺落成典礼暨佛像开光仪式,并受赵朴初会长之委托,代表中国佛教协会作了重要讲话。一九九三年,法师应邀参加了香港宝莲禅寺天坛大佛开光庆典,同年六月,应邀参加了河南洛阳白马寺建寺一千九百二十五周年庆典法会。一九九五年五月,精神依然矍铄的法师应邀赴京参加了中、日、韩三国佛教文化交流会。一九九八年,八十九岁高龄的隆莲法师不顾年事已高,朝谒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四川峨眉山,礼拜普贤菩萨。二零零一年农历腊月初八,法师在爱道堂扩建工程落成暨佛像开光典礼上致词:“佛光普照,大家吉祥”。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九日凌晨六时五十分(农历九月十九卯时,观音菩萨出家之日),九十七岁的隆莲法师于成都爱道堂安详示寂;在新都宝光寺荼毗后,法师为众生留下了无数颜色各异的舍利子、舍利骨和舍利花。法师遗言曾曰:“慈悲待人,关爱三界生命;智慧做人,饶益一切众生!”。
隆莲法师一生,经历曲折,事迹颇多,在此不能一一述之,仅择其要略而言之。纵观法师一生,虽有众多头衔,但从不贪名图利。法师生前悲天悯人,智慧超群;慈悲度众,普利群生。法师无论为官为尼,总是以身作则,爱国爱教,忧国忧民。法师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处处以弘法利生为己任,言传身教,为人师表;独自求学,矢志不渝,忘我求法,坚贞不屈。法师德才兼备,学修并重;道心坚固,信心不退。其研究学问以博采众学,集思广益;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在探索佛教义理上,显密双修,行解相应;信解行证,圆融无碍。法师不仅注重教育,而且更加注重修行,其一生学以致用,身口如一;治学严谨,持戒精进。法师弘宗演教,从善如流;精通义理,见解独特。作为一代高僧,其道德、修持和学问,无不为后世人所赞许和仰慕。
作为一名杰出的东方女性,法师是众人心目中一颗璀璨耀眼的明珠。她既是一名高级学者,又是一名佛学家,更是一位教育家;能被堪称为当代第一比丘尼,弟子认为是理所当然,也是必然的,因为都在情理之中,对法师本人来说,弟子认为是当之无愧,名副其实的。隆莲法师不愧为佛教界的奇才,中国女性的骄傲。法师圆寂和荼毗后,其部分舍利曾送山西省五台山普寿寺供奉,现成都爱道堂也已建塔供奉,以供后世人瞻仰。谨以此文寄托对隆莲法师诞辰一百周年纪念和圆寂三周年哀思之情,以聊表学生之敬意。[按语:据获悉成都爱道堂修建隆莲法师纪念堂和舍利塔,已于其三周年之前如期竣工;因其圆寂或周年之日为观世音菩萨出家之日,考虑到香客和游客比平时增多,大家一致决定将其纪念仪式提前,并于二零零九年农历九月十六举行了隆莲法师纪念活动,参加此次法会的人员有中国佛协代表、省市政府领导、诸山大德、俗家居士,以及毕业于四川尼众佛学院的历届学生。 2009年11月9日/星期一/于泰国.国际佛教大学